陈新庆幸今年火车票买的早,因为特大暴雪导致全国火车大范围停运,车票差一点就没能买到。票虽然买到了,但在回家那天要不是亏得自个手脚利索,差点没挤上火车。于是陈新对此地的反感又开始增加了。火车上有很多扛着大包的农民工,那包里大概啥家伙什都有,不然不至于那么大,甚至比人还大。他们的脸上多能看得到归乡的喜悦,想必都是打工赚到钱了。这又不得不感谢敬爱的胡大大,头几年每到春节,电视里便大量报道拖欠农民工工资的新闻,这两年经过国家大力整治,虽不能说完全杜绝,但起码消减了很多。一路上钱海龙的表情似乎有点惆怅,倒有点像没挣到钱的农民工,陈新猜想八成是跟那笔医药费有关。

    上次动手打宿管一事,钱海龙赔了人家五百块钱医药费,这笔钱没少让钱海龙心疼,连着陈新也跟着心疼。除了心疼还眼疼。和自己一样,钱海龙自打入学以来,除了离家前从家里带了几百块,之后就再没从家里要过钱。陈新生活上的开销全部靠在食堂打工辛苦赚得,而钱海龙则全靠打牌轻松赢得。倒也不是说钱海龙牌技多么高超,经常跟钱海龙打牌的那几个牌友家境都还不错,其中有一个还是个十足的富二代,家里开着间上百号人的大工厂。因为此人牌技实在太差,钱海龙从其身上赢的最多,这一学期下来前后大概赢了有四五千块。不过这些钱钱海龙也没花着多少,大部分也都是让那个女生给花掉了。花了那么多钱就算了,可那女孩迄今一直没让钱海龙碰过身。钱海龙人虽憨但不傻,投入了那么多没有一点回报,这搁谁身上也不愉快。

    “人家就是故意吊着你胃口呢!”陈新嘴上虽这么说,内心却又是一番想法,那女孩八成就是拿钱海龙当饭票的,对钱海龙根本就没半点意思。

    “吊我胃口,她就不怕吊久了,老子就没胃口了吗。”钱海龙大声说道。

    “切,也许人家根本就没想让你吃。”陈新终于借机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想法。

    “这可不行,老子投了那么多进去,那岂不亏大了。不行,赶明儿我回去非得把这丫头办了。”

    钱海龙愤愤地说道。

    回家的感觉真好,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去码头中学读书那会,而这一次同样有这种感觉,并不是说老家那县城真的有多好,而是对比自己就读的那所学校那座城市确实要好。公交车行驶到护城大坝上的时候,陈新看了一眼河对岸的涂山。大雪覆盖下的涂山外形有点像日本的富士山。再看身后与大坝和县城连为一体的金山,青白相间,也别有一番美感。尤其白乳泉的古建筑在披上银白的盛装之后,便更显幽美典雅。金山县这块地方,在不谈人文只谈地理的前提下,其实是块好地方。

    在曾经就读的小学门口那条十字路口跟钱海龙分开后,陈新飞快地朝家中跑去。记得上小学那会,数学老师曾经布置过一项家庭作业,要求学生统计自己每天上学要走多少步。陈新清楚地记得从他们家走到学校正门,一共是四百三十七步。这四百三十七步的路程大概需要走五分钟。但以今天陈新跑回家的速度,大概连五十秒都不到。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这么久,不知道家里会有怎样的变化,心中万分期待。

    只要家中有人,陈新家的院门就一直不关,多少年来一直如此。陈新静悄悄地走进院子,母亲正坐在小屋的门口叠着手中的什么东西。见陈新回来,只是平静又略带一丝惊喜地说了句“回来啦”,便继续手中的活计。这倒并没有令陈新感觉到冷落,毕竟这是自己家,自己是主人又不是客人。陈新环顾了一下小院,发现变化还挺大。家里烧饭吃饭的家伙都挪到了院门的东南角,上面还搭了一个棚子。东北角依旧是取水的地方,水管下方躺着那只用了十多年的大铁盆。西北角的花台被修葺一新,那里曾经种过栀子花还有指甲草,现在就只剩下一颗葡萄藤了。西南角的位置空着,那里是父亲放工具的地方,空着的时候说明父亲外头有活做。陈新朝小屋里望了一眼,小屋里挤得满满当当,大床也被搬了进去,大床占据了小屋几乎一半的面积,如此一来屋里简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。

    “进屋里坐会,外头冷。”母亲招呼道。

    “唉!”陈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正准备说话,不料被母亲责备道:“年纪轻轻叹什么气,没出息。”

    见母亲神色不悦,陈新咽下了刚才想说的话,望了一眼门楣紧闭的大屋,本想跟母亲聊聊学校的生活,可这一时又不想了,于是便把背包递给母亲说道:“我去一趟大军家,晚点回来。”说罢陈新便转身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走到巷口迎面撞见弟弟带着女朋友回来,严格地讲这会已经算是媳妇了,虽未领证年龄不够可毕竟肚子都大了,不知道那将来会是个侄儿还是侄女。混了社会的人往往显熟,加之这几年个头长得猛,如今再站在弟弟面前,倒显得对方更像是兄长。高中那会陈新跟弟弟的关系一直处的不太好,至于原因,说白了都是穷造成的。如今弟弟带了媳妇回来,家里是自然不方便住了,就只能去大军家蹭床睡了。

    大军一家都在,大军的姐姐大红也在,还带了男朋友回来。大红的男友看起来文质彬彬,遇人也不见外,但却处处给人一种深藏不露心有城府的感觉。大军妈在厨房里烧饭,因为大军家的厨房没有油烟机用的又是干柴,因而满屋子都是青烟。大军爸此时正在跟人聊天说话,陈新也没在意是谁,但当自己开口跟大军妈要空房钥匙的时候,那个聊天说话的人突然叫了自己。陈新转头一看,这不正是自己的父亲吗。

    在看清是父亲的那一刻,陈新顿有哽咽的冲动。下这么大的雪,父亲脚上还穿着双单薄的劳保鞋,那鞋面上黑漆漆的,不用说肯定是湿透了。

    “看,儿子回来了。”父亲开心地对大军爸说道。

    “哦!大学生回来了。”大军爸也跟着高兴地说道。这一说,弄得陈新心里更加不自在。